【全职高手/微草】共对无言多少年（亲情向设定）
不要惹父母不开心，因为他们本来就已经很累了。
高英杰有时会思考一件盘旋在他心头很久的事：如果自己不是被亲生父母抛弃，又被这对同性恋人领养，是否一切都会变得不同起来。他虽然待在一个看似幸福的三口之家，但总感觉有谁游离在外，至于那个外人究竟是经常忙碌所以总是累得面无表情的王杰希，还是喜欢管东管西嘴上不饶人的方士谦，他也不知道。
或许是他自己。他逐渐体会到自己不是他俩亲生的这个事实以后，开始对二人的爱和关心表示怀疑，但是无论怎么说，今年的他也才只有十岁。这个年纪的王杰希很早熟，已经有很多奇思妙想等着他去实现了；而十岁的方士谦还挺天真，不说相信圣诞老人，至少他相信织女和牛郎会在七月初七的夜晚借助鹊桥完成他们一年一度的相会。
高英杰介于他俩之间，他相信传说，却觉得传说不应存在。王杰希经常说高英杰不但和自己不像，而且和方士谦也不像。高英杰不知道怎么反驳，索性就对王杰希笑了笑。他认为最近方士谦和王杰希的关系算不上好，各有隐瞒，没事还会对着高英杰吐槽自家对象有多坑，完了以后还不让他说出去，虽然高英杰本来就是个会为亲近之人保守秘密的孩子。
以下是王杰希最近一次的吐槽：
“英杰，你觉得方士谦这个人怎么样？”
“对我还挺好的。上次放学的时候赶上了下雨，地铁站上一淋，我书包里的书都湿透了。是他帮我用吹风机吹干的。”
“我不喜欢他，他太无聊了。”
“嗯？这个……怎么说呢。要是他在我看电视剧的时候不来剧透就好啦。”
“你还太小了，你什么都不懂，我也只是稍微对他有些厌倦了而已。”
以下是方士谦最近一次的吐槽：
“小高，不觉得王杰希他其实很不解风情吗？”
“啊……我不知道。”
“上次我俩逛街，不是一起买了束花回来么，他怎么说来着？”
“他说买花浪费钱，而且过一段时间就凋谢了，所以没必要买。”
“花代表的是爱，这家伙不懂，也不会懂。”
“爱到底是什么？”
“是一种看起来简单实际上复杂的东西。”
高英杰被两个成年男人的心里话弄得无所适从，他就去问班上的朋友该怎么处理类似的情况。同桌的乔一帆很有些紧张地告诉他：
“你可一定要想好跟着谁，这样下去他俩估计是要离婚的。我父母就是这么先吵架闹矛盾，后发脾气冷战，最后毫不犹豫去民政局了。”
“去民政局干嘛？”高英杰一脸纯真，他以为民政局只是用来领结婚证的。
乔一帆同情道：“我父母是为了办理离婚手续才去的。哎，后来他们俩都不想要我，就把我塞给叔叔家那边。哦，我表叔姓叶，之前还去隔壁附中演讲过的那位，是个科学家，做纳米材料研究的。”
“我听过他的名字，他好像挺厉害的。”高英杰恭维，“你在他家里过得如何？”
乔一帆勉强笑了：“大部分时候还算好的，就是叶叔太懒了，基本不会做家务，房子虽然大，就是里面东西很乱糟糟，所以不请保洁的时候，都是放学以后由我来整理家里。英杰你呢，你喜欢做家务吗？”
高英杰回去家里以后就开始为家长分担活计，他打开了扫地机器人，又用洗碗机把碗洗了，洗衣机里的衣服甩干，最后把超市里买来的速食加热了一下摆在桌子上，餐具也拿出来放到各人该坐的位置前。然后他回到自己的房间里，一边做作业一边等方士谦或者王杰希到家。那天下午是王杰希先回来的，高英杰在楼上听到门铃声，就蹭蹭跑下去应门。
“你回来了。”高英杰期待地抬头看着王杰希，他家的门是指纹锁，但是王杰希手太冷，每次录好的指纹都显示识别不出来，他又懒得输入那个方士谦设定的超长密码，是他们三个人的生日年月。所以每次到了家门口，王杰希就会有节奏地按几下门铃，等放学自己回到家的高英杰给他开门。
“英杰，进来吧。你站在门口做什么，外面冷。”王杰希解开大衣的纽扣，挂到衣帽间去，“作业都写完了吗？”
高英杰害怕他和方士谦要分，不过高英杰根本不知道他俩没在中国的民政局领过证。高英杰还很小的时候，王杰希把他抱在怀里出去，路过的人都说这孩子见人就笑，看起来真讨喜。王杰希觉得很受用，就把高英杰抱得更高些。那时候就总有人问，你喜欢爸爸还是妈妈。高英杰的认知里，他没有妈妈，可他也不敢如实说明，就含糊道“都很喜欢呀”。
不要追问。高英杰想，一件事情被人询问太多次，就算态度再好的人也会厌烦，产生逆反心理。王杰希看到桌上摆着饭菜，也没过去动筷子，他想等方士谦回来再一起吃饭。他便问从楼梯上下来的高英杰：
“你吃过了吗，饿了就自己先吃点，不用等他回来。”
高英杰把要签字的卷子拿出来给王杰希看：“回家的路上同学请了杯奶茶……”
“不要总是喝这些。”王杰希下意识地重复了方士谦会说的话，“奶茶没什么营养，喝多了的话，对身体也不好。”
高英杰看着他龙飞凤舞的字迹，本以为他会夸一下自己还算不错的成绩，但是老师只是打了个A＋上去，没写分数，王杰希也就没发现高英杰的卷子是98分，随手签了个名字就递还给他了。高英杰心想王杰希本人还时不时会偷偷喝一次可乐之类的，根本没有资格说自己，他就准备回楼上继续写没写完的作业。
语文的刘老师给他们班学生布置了一篇作文，四百字就可以了。作文的主题是“烛光里的妈妈”。高英杰根本没听过这首歌，所以他完全不懂是什么意思，就写了小纸条递过去问乔一帆是不是要写妈妈过生日。乔一帆也在小纸条上写，主题可能是母爱的伟大，也就是亲情类的作文。高英杰对着书桌上空白一片的作文格稿纸绞尽脑汁，连开头都想不出怎么设置比较合适。他就又一次拿着作文本悄悄去了楼下，看见王杰希正靠在沙发上半躺着，身上盖了条灰色羊毛毯，他刚想过去，就听见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的方士谦低声在说话。
“小高别过去，他太困了，已经睡着了。”
“你是什么时候回来的？我都没听见。”高英杰也把声音放小，“过来一下好吗，帮我看看作文怎么写。”
在方士谦的胡编乱造下，高英杰写完了那篇作文，全文出现频率最多的词汇是爱，而他感觉方士谦其实不太懂爱。他肯定是爱着王杰希没错，但他的表达方式太差劲了，后者不是get不到，就是理解但不能接受，就拿上次他们散步时买回来的那束花来举例子，王杰希看都没看几眼，甚至不知道把这束花摆在哪儿好。最后没过几天，那些缺人照顾的鲜花就全部渐次枯萎了，高英杰去楼下按日期倒垃圾的时候，把凋零的花束一起带了下去。
方士谦帮高英杰提供完作文思路，觉得自己有点脑力消耗过度，所以他饿了。方士谦的语文一直挺一般的，他也从来不爱读杂志和报纸以外的课外读物。往前推十年，他和王杰希是同一所医科大学的学生，现在的他是职业药师，王杰希是儿科的主任医师，所以他们的工作单位也都一样，选了间离家近的综合医院。高英杰听到方士谦肚子在叫，好心地问他要不要把王杰希叫醒去吃饭，父子俩大眼瞪小眼看了一会儿。
高英杰先开口：“你去叫。”
“凭什么？这可不是什么美差。”方士谦不满地伸出一只手来，“猜拳决定吧，三、二……”
高英杰猜拳一直可以的，他的石头赢了方士谦的剪刀。方士谦耍无赖：“三局两胜！”
最后还是方士谦不情不愿地过去推了推王杰希，王杰希睡得很熟，所以根本没反应。方士谦就不带犹豫地把他身上的毯子掀了。王杰希觉得冷，蜷缩了一下身体，不过还是没打算醒。方士谦伸手就去冰他脖子，王杰希一个激灵，立刻警惕地翻身坐起来。
“方士谦？”他没好气道，“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你们俩快来吃饭吧……”高英杰连忙在王杰希发作之前救场，“再不吃的话，饭就凉了。”
方士谦坐那喝重新热过的汤的时候，王杰希在瞪他，因为他拿错的那把勺子是自己专用的，王杰希不喜欢别人碰自己的餐具。高英杰吃不下去，奶茶真的很当饱，而且他感觉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市场的内卷太严重，现在的奶茶里只顾着放珍珠龙珠布丁烧仙草芒果丁西米露椰果芋泥还有别的他叫不出来的配料，奶茶的含量反而变少了，整个很像一杯没有摇匀的八宝粥。
高英杰突然感觉方士谦和王杰希的爱情也不过如此，除了和他抱怨的时候鲜活一点儿，其余时刻基本上连话都很少说，死气沉沉。他突然就害怕了，他害怕这两人会问自己，到底想要跟着谁。高英杰的第一反应还是会选择跟着王杰希，因为他觉得虽然方士谦很爱他们俩，但是他同样更随性一点，时常为了点儿小纠纷就扬言搬出去住，然后说到做到，几天都不着家，很有些不靠谱。而王杰希的话，尽管他嘴上从来没说过自己喜欢照顾高英杰，但是高英杰知道他其实是很重视自己的。
这两个人都很严格，区别在于方士谦对自己要求相对不高，王杰希对自己要求相对更高。不过他俩还有别的共同点，那就是生活态度得过且过，非常懒惰，以至于高英杰一度怀疑他们其实根本不想要个孩子在家里，因为会嫌麻烦。
那以后有次他坐在王杰希车里用方士谦的旧手机打游戏，王杰希像想起了什么似的，便告诉他，在领养他之前，他和方士谦一起养了好几年的那只猫突然失踪了，贴了很久的寻猫启事也没有人联络。
“所以，我是猫的替代品吗？”高英杰停下操作游戏角色的手指，怅惘道，“难怪你们除了关心我的衣食住行，其他都不太关心。”
“怎么会呢。”王杰希安慰他，“那只猫都是我在养，方士谦一直都很嫉妒它，觉得我对猫比对他好多了。猫的名字叫小草，从来都很听话，根本不乱跑。不过，听说猫丢了以后，他倒是难过了好长时间来着。”
高英杰眼里的方士谦一直没心没肺的，他想象不出方士谦会为了什么而“难过好长时间”，哪怕那是一只王杰希很珍视的猫。直到后来的某一天，他想起这件事，才感觉到了王杰希想表达的真实含义。那只叫小草的猫可能是已经知道自己死期将至，才默默告别了主人，找了个安息之所离去。
王杰希当时把着方向盘说：“走了也好，总有一天都要走的，不管是谁，不管是什么。”
周五王杰希值夜班的时候，高英杰半夜起来想喝水，往楼下的厨房走，看见光线昏暗的客厅里，方士谦满脸疲惫，一个人坐在摇椅上寂然无声地看电视屏幕上放着的足球赛，可能是怕吵醒高英杰，他把电视的声音调得很低，不仔细听的话，几乎完全听不到。
高英杰对球赛不感兴趣，他也不知道没有解说声音的球赛有什么好看的。屏幕光一明一暗，方士谦面前摆了几罐空了的啤酒罐，他把啤酒倒进有冰块的杯子里慢慢啜饮，虽然喝得不少，但看起来好像还挺清醒。高英杰过去站到他旁边，方士谦抬眼看他：
“这么晚了，还不睡？你明天不上课啊？”
高英杰想了想说：“明天周六，本来就不上课。”
方士谦就没管他，又喝了点啤酒，发现杯子空了，就把杯子放一边儿去了。
“你们怎么认识的？”高英杰跑去储藏室给自己泡了点儿学生配方的奶粉，端过来陪他喝，“很浪漫吗？”
“怎么不浪漫。当时他和我在图书馆里拿了同一本书，他不肯让给我，我又非要借，最后是我俩猜拳，他把书带走了。后来我们一起去阶梯教室上课，一起在梧桐树荫下面散步，他跟我讲他遇到的好玩儿的事情，我出神地望着他，几乎没在意他说的内容是什么，他就佯装生气，把我一个人抛下，自己先走了。”
方士谦叹气，隔了一会才闷闷地说：“没有什么东西十全十美，但当时他就是个很符合我审美观的完美造物……我们有很多共同话题，他又很有耐心，还特别善良，我从小就一直很孤僻，也没什么朋友之类的人可以依靠。当时就觉得，可能找遍全世界也只有他王杰希会愿意理解我。哦，还有，那会儿他比现在要主动多了，尤其是到了……”
“什么主动啊。”高英杰没太听懂。方士谦自觉酒后失言，立刻岔开了话题。
“现在什么都变了，我们谈完恋爱就结婚，结婚以后好像也就那样，他对我淡淡的，我对他管太多，彼此都有些厌烦。我是知道的，但是……”
方士谦把脸埋在掌心里搓了搓，好像有点难受：“但是我还是和当年一样，根本离不开他。”
周六上午乔一帆过来这边玩，他来过好几次所以记得住方士谦设定的密码，进屋以后他就轻车熟路去了高英杰的卧室。高英杰睡觉不锁门，他进去以后发现高英杰还在睡，就从床边的小书架上拿了一本他看封面觉得会很有意思的绘本看，一看就忘了时间。乔一帆很羡慕高英杰家里的藏书多，不过他不敢进书房去找其他书看，他有点害怕一脸严肃的王杰希会像叶修那样不留情面地教训他。
叶修倒也不是真的对乔一帆冷酷，只是那次他看到乔一帆踩在他书桌上摊开的报告上的一个脚印，所以才略微有些怒火。乔一帆当时是想去够书柜上一本科幻小说选集，没注意自己没换鞋子，也没注意自己踩着了叶修写得差不多了的报告。叶修本来答应周末陪乔一帆去买漫画书的，也就一直搁置了。
乔一帆以为叶修真的对自己生气了，他并不害怕，叶修很关心他，而且性格其实很随和。乔一帆就在家里用净水器接了杯水喝，也给叶修带了杯。叶修有些诧异，接过去水杯，终于露出点柔和的神色，拉着乔一帆的一只手，轻轻拍了拍，然后告诉他，自己也不是故意要迁怒于他弄脏了自己的报告。只是研究所最近来了个高傲的研究生，不服管，无视纪律，他多少有些头疼而已。叶修就在乔一帆感动的目光里喝了一口水，只过了几秒钟研究所里的座机电话打过来，他就挥挥手让乔一帆出去了。
乔一帆一页纸接一页纸地翻着，他认真看完了剧情走向和画面表现，终于翻到最后一页。他看完这本的作者感言以后，又去拿续集的第二本。乔一帆个子不算高，小书架的顶层他得踮着脚才能够到，这时高英杰昨晚调的八点半的闹钟响了，乔一帆看见好友立刻从梦中惊醒，翻身坐起来，把闹钟掐掉。
“一帆，你已经来了吗……怎么都不叫我呀。”高英杰伸个懒腰，把睡衣换下来，示意他背过身自己好换下睡裤，“对了，你家里的小狗怎么没有一起来啊，我都好久没见到了，还挺想它的。”
叶修家里有一条叫做小点的狗，乔一帆和高英杰都喜欢逗它玩，但是它的年纪已经很大了，所以就总是对两个小孩子不理不睬的。有时候小点起了兴致，也会在他俩面前转着圈儿撒欢，或者躺倒下来前爪收起，好让他们抚摸自己露出来的肚皮。
“小点被我们送去宠物店那边洗澡了，一直在我怀里挣扎，一看就知道它不愿意进去里头受罪。”乔一帆又重新踮起脚，有些费力地把绘本塞回原位，“英杰，我昨天晚上买好了今早九点二十的电影票，听说剧情特别感人。我们吃过早饭就去看电影吧。”
“早饭吃什么好？”高英杰想到这个点方士谦可能已经去上早班了，王杰希估计还沉睡着，只有出去买吃的比较合理。乔一帆想了想说：
“无所谓，其实不吃也行的。我早上没顾得上做早饭，喝了杯白开水就被叶叔送过来你家小区了，他工作单位和这边顺路。”
叶修自己忙着工作，一日三餐都在研究所的食堂解决，回了家也只会给乔一帆煮泡面。乔一帆有时候觉得自己和小点同病相怜，因为小点也是除了狗粮没有别的类型的食物。高英杰就不一样，只要王杰希或者方士谦比他早起来，就会给他准备好早饭，而且在他不太想吃的时候也劝着他吃一点，还信誓旦旦地说不吃早饭的危害很大，长此以往极有可能会得胆结石。
高英杰洗漱完了以后，就跑到楼下的冰箱冷藏柜里翻找，翻出了一包速冻汤圆，便煮了半锅。这包汤圆是王杰希某次采买时随手放到购物推车里的，因为是儿童专卖款，所以看起来五颜六色，还有点可爱。方士谦有次翻冰箱找雪糕吃的时候看到了，立刻觉得这玩意不能进口，他一直觉得所有含有非天然色素的东西都不养生，所以他一直没动过这包炫彩小汤圆。
乔一帆拿汤勺吃着黑芝麻馅的汤圆，吃完过去厨房把自己碗刷了一下。高英杰吃得很慢，他昨天没睡好，还是有些困倦。电影院里都是些十五六岁或者二十多岁的情侣坐在一块儿，高英杰和乔一帆这么大的孩子倒挺少见。有个穿着柠檬色卫衣的女孩，化了点淡妆，指着高英杰落座的侧影说：
“这俩小孩才多大，能看懂吗？哈哈哈，白买票了吧。”
乔一帆也听到了，对她羞涩地笑笑，少女被他这么一笑，反而不好意思起来，道了个歉。
“也没说你俩不能来看哈，不懂也没事，看着好玩就行。”说着这女孩又和她的男伴聊起闲来了。
这部电影虽然确实制作不错，画面唯美，但主角们的演技并不出彩。他俩似懂非懂，剧情是看明白了，内涵可能一知半解。乔一帆说觉得配乐很好，特别有氛围感，男主为了女主的离去潸然泪下的那一段，他看得也很想跟在后面哭。
高英杰倒是不太看得懂爱情文艺片里女主角的少女情怀，反而觉得这个女主和方士谦一样，虽然总归是有些任性，但好歹也知道什么是过犹不及。但是男主比王杰希要狠心，女主走了以后除了借酒消愁了一段时间，就没再考虑他俩的过去了。
他们又坐地铁回来家里，王杰希那会儿还是没起，周六他本来是要去查房的，但是他交给自己科室的许斌去做了。当他换了衣服下楼的时候，看到乔一帆在客厅和高英杰下五子棋，就随意和他打了声招呼。乔一帆虽然知道高英杰是无父无母的孩子，也知道他家庭环境很复杂，但是他每次看到王杰希都会想为什么他会和同为男人的方士谦谈恋爱。王杰希就提议自己来送乔一帆回去，高英杰没了朋友的陪伴，家里也没有其他人，突如其来的孤单席卷了高英杰，他就走去儿童房，在铺了软垫的地板上躺了下来，他躺了一会儿以后，又坐直身子，跑去拆卸火车模型了。
这间儿童室还挺大，他一个小男孩在里面想怎么玩都可以。半个小时以后王杰希从外面回来，说已经送小乔回家了。他这才有时间问高英杰今天玩得开不开心。高英杰心里想，要是哪天能和王杰希还有方士谦一起出去玩就好了，他清楚地记得，上次三个人出去玩还是为了庆祝高英杰的生日，都是好久之前的事了。
那天晚上他在摇曳的蜡烛光亮里许愿能永远三个人关系和睦，然后他在方士谦的起哄声里吹灭了那些闪烁不定的生日蜡烛。只可惜他这个简单的愿望应该没有完全实现。王杰希瞧他面色凝重，以为他遇到了什么伤心事，就掰直了他有些勾着的肩膀，问他到底怎么了，发生什么事。高英杰回过神来，连忙表示他和乔一帆玩得很尽兴，电影也很好看。王杰希就煮了点意大利面给他当午饭，高英杰在电影院里吃过了半桶买来的爆米花，并不觉得有多饿，但还是一口不剩地把本就分量不多的面吃下去了。
“上个月底的某一天，已经很晚了，我做了噩梦，梦到你生病感冒一直在咳嗽，吓得跑去你房间找你，结果我刚想敲门。”高英杰看着王杰希洗碗的背影，终于说了自己的心事，“就听到你在很伤心地小声哭着，还听到他喘着气在跟你说些什么，情绪好像很激动。你一直在痛苦地说不要了，不要再继续了，你要不行了。然后他好像没再说话，我只是听到你又叫了一声。我特别想进去看看你们在干什么，但是我尝试开门的时候，发现门从里面被人锁起来了。你和他……真的没事吗？”
“你梦游的时候听错了吧。”王杰希僵了一下，立刻反驳道。
“我没有听错，那就是你的声音。你是不是因为他对你不好才哭的……”高英杰心疼道，“你放心，要是你们离婚了，我肯定是会跟着你的……但是我不希望你们就这么分了，因为他也跟我说过，他离不开你。”
王杰希把水龙头关掉，回过头来：“谁告诉你我和方士谦要离婚了？”
“我猜的……”高英杰在王杰希的注目下强装镇定，“因为你们老吵架闹不和，之前我和我同桌周烨柏也是这样，刘老师就把我们分开了，现在我和他井水不犯河水，老死不相往来。”
晚上方士谦回来以后，王杰希把他拉到自己房间里谈话。方士谦听得一愣一愣的，表示现在的孩子怎么这么早熟，而且也容易产生不必要的误会了。他转念想到那天深夜王杰希会哭的原因，他也跟着尴尬了，又做贼心虚地瞄了一眼王杰希遮掩得很好的高领毛衣的领口，确定从外面看不出什么印记以后，才长吁一口气。
“我怀疑这孩子喜欢听墙角……”王杰希压低声音，“是不是跟在你后面给带坏了？”
方士谦想想也是，对王杰希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过去轻轻敲了敲自己的卧室门，果然听到脚步急匆匆远去的声音。
当晚高英杰抱了一床才晒过的被子，跑去要求和王杰希一起睡。王杰希没怎么考虑就拒绝了他，他用的理由是明天他要上早班，高英杰在旁边待着他会很容易失眠，两个人都会睡不好。高英杰觉得很委屈，因为王杰希根本就是在找借口搪塞他，他只是单纯不习惯和人躺在一块儿而已。王杰希本质上是那种只要睡着了就很难叫起来的类型，除非他定了闹钟，或者他睡到自然醒。
“要不，小高跟我睡？”方士谦在护眼灯的光照下拿着本医学书画重点，头也不抬地道，“我明天休假，不会介意你吵闹。你自己是不知道，你一旦睡着了，准会说一堆梦话。”
高英杰果断摇头：“你打鼾声音太大，我难睡。”
方士谦走过去呼噜他头毛：“那你平时都一个人，不也睡得挺好的，这次怎么想起来要去别人屋睡了？”
高英杰不说话，很执着地盯着他看，方士谦告饶，又回到书桌前低下头去看专业书了。
最终王杰希还是拗不过这孩子，心一软，就叹口气让他进来自己的房间。高英杰和他躺在不算大的床铺上，前者听见他说了句晚安，然后侧对着自己不再说一句话。他在黑暗一片的房间里听着王杰希匀称的呼吸声，很想和王杰希聊会儿天，就好像在学校里午睡的时候和乔一帆聊天那样。一阵尴尬的沉默过后，王杰希翻了个身，平躺过来，高英杰伸手去碰他露在被子外面的肩膀。
“告诉我好不好。”高英杰轻声问他，“爱到底是什么？我很想知道。”
王杰希没有回音，高英杰适应了黑暗，看到他闭着眼睛，好像已经睡着了。高英杰不死心，又问了一遍。
“爱就是，很在乎一个人，但是又希望他能自由……”王杰希躺在被子里喃喃道，“我们都很爱你，你也不要辜负我们的期待。”
大约四五点的时候，高英杰从睡不太习惯的王杰希卧室里的硬板床上醒过来，王杰希仍然安稳地睡着。高英杰赤着脚踩在地毯上，拉开窗帘看了看，落地窗外面已经是泛白的阴冷天空。高英杰走回床头柜那边，穿好拖鞋，抱着被子和枕头，带上王杰希的房门，重新回到了自己的小房间。
他打开卧室的床头灯。小房间的天花板上是彩绘壁纸，画了深蓝色的夜空和金色的繁星，他望着颜料有些陈旧但色彩依旧鲜明的彩绘，想到自己第一次问王杰希为什么大家都有妈妈而我没有的时候，后者脸上浮现出的一言难尽的犹豫神情。一旁的方士谦当时就直白地告诉他，因为他妈妈不要他了，所以他们才会收养他到家里。高英杰自己嚎啕大哭，王杰希给他把眼泪擦了，然后把他抱起来安抚。
他心里赌气，大约有一个星期没和他俩说一句话。方士谦一开始笑他像个小哑巴，后来觉得很抱歉，就给他买了套乐高模型，很有仪式感地装在百货商店买来的礼品盒里，郑重其事地送给他。高英杰心里很喜欢这个礼物，可是他还是讨厌方士谦的那张嘴，他就没有如同方士谦想的那样高兴地去拼乐高玩，而是学着王杰希拒绝时候的表情，冷冷地推开了那个大盒子。
方士谦觉得无聊，索性自己拆了包装，坐那玩了起来。至于王杰希，他最初倒是觉得有些愧疚，后来因为忙着医院里的繁重的工作，慢慢就把这事儿给忘了。其实，医院里那些过来看病的小孩子也没人觉得王医生很好接近，何况他们一直都很讨厌打针，还有吃药，尽管他们也知道是为了治疗病症，可他们还是会不断地拒绝会给他们带来苦涩和疼痛的事物。
高英杰从小学回来，没有人接他，今天下午医院里有职工会议，时间赶不上。方士谦给他画了地图，王杰希带他提前踩了点，教他怎么自己一个人回去家里。但高英杰不知为何，并不想就这么回家，他背着对他而言有些沉重的小书包，呆呆地坐在小区里儿童乐园的藤制秋千上晃悠。王杰希下班回来，方士谦慢他一步，他进门就喊了高英杰的名字，没人回应。
王杰希在家里到处找不到他，心里着急，就匆匆换了鞋子出去家门，跑到小区里找，没走几步，远远就看到这小孩一个人孤零零坐在秋千上摇来荡去，稚嫩的双手握着秋千的牵引绳，一双腿都够不着地面的样子。晚间，冷风拂面，王杰希不由得感到自己的心抽了一下。
他自己幼时也是如此，父母工作都忙，无暇顾及他的内心世界。他对所有人都很有礼貌，但也都很有分寸感。他不会对不熟悉的人太好，但也不会对熟悉的人发无名火。是方士谦的出现改变了他，让他能够自在地摆脸色，有什么不满也会直接说出来而不是默默藏在心底。他和方士谦确实在很多地方观念不同，但是总能坐下来慢慢商量。王杰希觉得感情是一种水到渠成的过程，虽然他和方士谦一开始就看不顺眼彼此，而且这种情况在他们相爱以后也没有彻底消失，反而愈演愈烈，可王杰希时常会觉得这样也很好，这样就足够了。
方士谦的童年就比他幸福很多，父母都很宠爱独子，有求必应到令别人家的孩子羡慕嫉妒恨的地步。他看着挺好说话，其实一旦认定了什么就不会改变，倔得连牛都拉不回头。方士谦喜欢看到王杰希愿意迁就他的样子，但他更喜欢王杰希对他不假辞色的坚决态度。他曾经在国外待过几年，回国以后他就打算和王杰希结婚。他求婚的时候，王杰希有些惊讶，回复说要慢慢考虑一下。方士谦毫不犹豫地说，不需要考虑，关于这件事，我俩肯定都已经思考过很久了。婚礼很简单，也没请什么客人，但是他们在花瓣洒落中交换戒指的时候，王杰希脸上那种温柔的神色方士谦到现在都不敢忘。
一开始王杰希对方士谦说要领养孩子，也只是因为陪他好多年的那只叫小草的猫不见了，心里时不时就会感到很空虚。他是真的很喜欢小草，这只猫是方士谦去国外之前和他一起去宠物店挑选的，当时王杰希想到方士谦就要走了，心里有些乱，随手指了指角落笼子里一只英短。这猫的脾气很古怪，又任性又娇气，表情总是阴晴不定。可是小草很喜欢王杰希，依恋他，顺从而理所应当地被他悉心照顾着。王杰希喜欢被人需要的感觉，所以他对小草不可能不好，他还总觉得方士谦和小草有些相似，无论是性情还是表情。
他给小草买了很多很多的猫玩具，闲下来的时候，小草就陪着他一起躺在沙发上。毛绒绒的温热身体，靠过来的时候就让人仿佛被治愈了似的，心里产生一股不知从何而来但又实实在在的暖意。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小草变得孤单起来了呢，他也不清楚。可能是因为自己忙于工作每天早出晚归，可能是因为小草慢慢也从一只小猫变成了老年猫。值得庆幸的是，方士谦那时候已经回来很久了，所以王杰希没有太过于为了小草的衰老而难过不已。
他坐在沙发上给方士谦织毛衣的时候，小草趴在自己的猫窝里一动不动，眼睛无神。王杰希不知道该怎么让小草打起精神来，他织完一圈以后就走过去，蹲下来，抚摸小草瘦得有些凸起的背脊，小草身上的毛也因为上了年纪而稀疏了，但还是讨好般地蹭了蹭他，努力地抬起头，用一双湛蓝的猫瞳和他写着担忧的眼睛对视。那天方士谦和他出去吃完晚饭，回来一看，猫窝里头空空荡荡，王杰希在那之后再也没有看见过小草的影子。王杰希开了家里的监控，他就和方士谦头挨着头调出录像看，发现小草是从底楼的阳台护栏里穿过，毫无留恋而步伐缓慢地离开了这个家。
方士谦陪着缓不过神的王杰希到处去找，他不敢让王杰希一个人待在外面乱跑，他承担不起连续丢掉两个生命里最重要的如同家人一般的存在。可是小草的踪迹到处都找不到。他们在夜色里喊了很久小草的名字，却没有听到猫咪的回应。王杰希大概有整两天都没有去医院上班，第一天他找了很久的猫，半夜才踉踉跄跄地回来。第二天他昏昏沉沉在家里发起了高烧。方士谦替他难过，他也知道小草可能再也无法回来了，因为它大概率是去了另一个世界。
王杰希靠在床头说，渴了想喝水。方士谦坐在他床边，拿了热水壶给他倒了一杯。他看见王杰希喝水的手有点抖，就伸过手去替他扶着那杯子，怕他洒出来。王杰希就着温水，吃了点退烧药，很快又睡着了，他在梦里说了几个音节，含糊不清，方士谦没有听懂王杰希的梦话的含义，可他也觉得这样下去不行。他想下楼去给绿植浇浇水，这两天王杰希没再顾得上他养的那些盆栽。
但王杰希伸出了一只手拽住了他的衣角。王杰希没有睁开眼睛，但声音不容置疑地响起来。方士谦，你不要走，不要再丢下我不管。方士谦无奈地说，我马上还回来，你才是，别无理取闹，要多休息。起初王杰希固执地没有放开他的衣摆，后来他清醒了些，立刻把手松开了。大概过了几个月，他俩去社区办完了最后所需的手续，在本市的孤儿院领养回了还不太会叫爸爸妈妈的、虚岁还不满三岁的高英杰。
王杰希教他学了怎么口齿清晰地说话，伸手团握着他的小手，耐心地教他辨认学前班卡片上的水果和动物。高英杰挺聪明，很快就学会了喊人。这样温馨的生活本来可以一直持续下去，但是上一年级的时候，高英杰的同桌周烨柏嘲笑他，对他说了一些让他很难堪的话。高英杰憋着眼泪，肩膀微微颤抖，他想到王杰希教会他要礼貌，要忍耐，别人说错了话要宽容，要理解。
他就握紧了双拳坐在周烨柏身边，假装自己什么都没有听见。周烨柏又带着高高在上的嘲讽表情，讥笑一般开始编排王杰希和方士谦的事情，高英杰终于没忍住，揪着他领口用力打了他一下。班上的女生在尖叫，乔一帆立刻跑去了办公室喊老师过来。班主任刘小别把他俩拉开，又带了两方的家长谈话。
王杰希看着身边走着一言不发的高英杰，他想帮高英杰接过来书包，但伸出的手被高英杰拒绝了。王杰希放慢了步子等他跟上来，没什么感情地问他：
“我还是没搞懂，你为什么要打那个孩子，就因为他说了无聊的话吗？”
“是他先欺负我的。”高英杰还是控制不住地在掉眼泪，他咬着牙愤恨道，“他说我没有妈妈，而你们和我根本就没有血缘关系……”他咽下去了后半句话，伸手擦了擦眼睛。周烨柏接下来说的内容是：“所以没有人会爱你”。
王杰希刚打算宽慰他一下，一边等着二人上车的方士谦就心直口快地说了刺痛高英杰幼小心灵的台词。高英杰听完方士谦的简短叙述以后，他沉默了，虽然没有再继续哭，但表情变得很淡漠。方士谦并不后悔告诉他真相，但他后来总觉得，当年的自己应该换个更加委婉点儿的方式说出来。
那件事过去以后，王杰希有段时间刻意对高英杰采取散养模式，几乎不去干涉他的想法，也避开和他讨论他亲生父母的话题。他心里还是觉得高英杰有些不懂事，懂事的孩子天生就不该惹是生非，将来要是这小孩叛逆了的话，自己不得为他操碎了心，尽管有方士谦这么个总是语出惊人的对象在，他已经把自己的底线一推再推了。
然而王杰希所不知道的是，高英杰最初就没有怨恨过他们，而且他本质上是个温和善良的孩子，所以王杰希慢慢对他改观，也会像从前高英杰还很小的时候一样，尽量抽出时间陪他。再后来，他真的付出了所有的善意和感情，几乎可以称得上是对高英杰无微不至了，反而时常会后悔为什么自己没能早点意识到高英杰的心意，为什么没能对这个孤独敏感的孩子更好些。
现在的王杰希也不是不喜欢方士谦，只是他觉得这份爱在结成家庭以后变得过于沉重，让他措手不及。他处理不好无法预料的事情，也没办法去回应方士谦对他的好意。他们都很忙，所以都很累。人一旦累了就会产生抱怨的想法，可是同样疲累的人不想听他人的负能量，这样慢慢磋磨下去，人的性情再怎么温良都会被惹得偏激。他们开始为了小事争执，为了琐事纠结，为了微不足道的事情钻牛角尖，其实那些都不重要。但至少，他们没有为高英杰的事情吵过架，而且实际上，他们把高英杰当作是苦水桶的次数，加起来也只有一两回而已。
高英杰的月考成绩出来了，分数和上个月比提高了不少。方士谦替王杰希去开家长会，回来以后就告诉王杰希，说老师夸奖这孩子有了长足的进步。王杰希放下手里的茶杯说，看英杰他好像课余时间都花在学习上了，要不报个额外的兴趣班什么的，分散注意力，也好放松放松心情。他俩就问听到他们对话的高英杰，有没有兴趣学乐器演奏或者别的体育活动，高英杰摇摇头说不需要，就想你们多陪陪我就好了。
然后他坐到他们对面，伸出自己的双手，一边一个握住了方士谦和王杰希的手。方士谦的手很温暖宽大，王杰希的手则是冰冷纤细，但他们都静静地看着他，似乎以为他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宣布。高英杰在那一刻想到了方士谦胡编乱造的那篇作文，他眼前划过无数场景，包括地铁站的雨，包括乔一帆家的小狗，包括王杰希给他煮面的时候看着表等出锅，包括方士谦来他房间看他写奥数题，默默指点了几句时关切的样子。
悲喜交加中，高英杰好像有些明白什么是爱了。爱不仅是一种感情，更是一种承诺与陪伴。王杰希不知道为什么高英杰突然没声音地哭了起来，但是在他心里这孩子一直都挺多愁善感的，也不知道是随了谁。他自认为自己挺理智，方士谦虽然总是情感丰沛，可也同样很能控制感情。所以他把高英杰的感性归结于他年纪太小，没什么阅历。他把自己的手从高英杰汗湿的手里抽离，走去卫生间拿了毛巾，蘸了些太阳能里的热水给他擦脸。
“小高，你下次就不要哭了，多大点事儿。”方士谦劝他，“人哭起来的时候最难看，要多笑笑。”
王杰希看了方士谦一眼，冷漠道：“英杰你别听他的，想哭就哭，憋坏了对身体不好……”
高英杰在他们的注视下用热毛巾擦干了眼泪，用力点了点头，扯出个有些歉意的笑容。他一直很想得到面前二人的重视和关心，可当他终于能够如愿以偿，看到他们真情实感地担心起自己，为自己操心时，他又不希望自己在意的亲人为了自己的眼泪而无可避免地难过了。
我爱你们。他在心里说，我不求你们都爱我，也不需要什么特别的回应，我只想让你们都知道，我是真的很爱你们。我想和你们一直在一起，我曾许愿我们永不分离。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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